這極盡溫柔地聲音讓小桃原本躁動不安的心平靜了許多，她拿起身邊桌子上的面包，小口咬了一點，又拿起桌邊的水，啜了一小口，旁邊的女警笑了笑說：“還是男朋友說話好使，我們怎麽勸都吃不下去。”

周曉想要否認，但看小桃無動於衷，又覺得此刻計較這個問題沒有多大意思，便問女警道：“老人離開醫院之後，是直接回家了嗎？”

“他上了一輛出租車，但車牌號看不清，因為出租車停的地方是個監控死角，只看得見車子的側面。”

“其他地方的監控呢？馬路邊的那種。”

“都在調取中，但目前還沒有消息。這個人反偵察能力特別強。”警察回答，邊找同事根據老爺子的描述畫了一幅肖像畫，但老人看過之後卻覺得不像，但他又不能用準確的語言進行敘述。

“這些人作案手法如此嫻熟，顯然不是第一次了吧？會不會是有組織的醫托？”周曉問。

“這個我們有在查，今天已經有幾位民警潛伏在醫院周圍進行布控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女警態度和藹地回答。

派出所的效率比想象中的要快，只兩天的工夫就將省醫院附近存在已久的醫托團夥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第三天，派出所出動全部警力，順藤摸瓜，找到醫托團夥的老巢，一鍋端了，將所有的人帶回了警局。

這個團夥一共有二十多個人。他們分工明確，有人專門負責在醫院門口找到詐騙目標，有的則冒充客服，甚至冒充假專家，形成了一條詐騙產業鏈，並且屢試不爽，詐騙金額多達百萬，多是一些辛苦一輩子，沒多少文化，從農村來的，希望用最少的錢辦更多事的老實人。他們的行徑導致了一個人輕生，還導致許多人錯過了最佳手術時機而延誤病情。

監控室裏站了一排嫌疑人，警方把被騙老人帶到觀察室外，問他屋子裏的一群人中，哪一個是騙了他的人。老人將嫌疑人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卻沒有一個看上去像那天騙走自己錢的人。

警方再次盤問了醫托頭目，他一臉無辜地說：“警察同志，我們也是有職業道德的，您說的那個人很明顯已經不是醫托，而是一個詐騙犯呀！我們的方式簡單粗暴，就是找幾個人在門診掛號處，謊稱自己知道某個退休的知名大夫，忽悠患者去診所看病，然後收取好處費，僅此而已。”

坐在一旁的周曉，問身邊的老人：“您能不能再想一想，那天在車上，那位司機都跟你說了什麽話？”

老人說：“他問我得了什麽病，看了什麽科室，我說神經內科，他說可以拿到便宜藥，還能準確地說出醫生都給我開了什麽藥。”

周曉畢竟是醫學生，一些常識還是懂的。他說：“我們國家規定，相關精神類藥物在藥店是買不到的，必須有處方，而且要定期上報。您知道嗎？”

“這個我有聽說啊，但這個司機說我的病不好治，如果在醫院住院治療的話，至少需要10萬元，他可以安排醫生到外面做手術，拿藥，只需要付一半的錢就行。”

聽到這話，小桃突然想到一個人，雖然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太過跳脫，但這個套路她似乎早已聽說過。

她看了一眼周曉，對方似乎也揣摩到了她眼神中的含義。

周曉又問老人：“對方有沒有說可以請到哪位醫生給他開刀？”

“說的是醫院的張醫生。”

小桃接過話說：“是楊副院長的研究生嗎？”

“對對，好像是張醫生。”

女警和老人看了看小桃，似乎對她的懷疑有所加劇。

她忙解釋道：“之前我父親生病住院的時候，張醫生也有建議我在外面做手術，可以省不少錢，但後來我拒絕了，因為父親是二進宮，所以選擇在醫院更放心一些。”

下午，張醫生即被傳喚，但他卻說：“我的名字寫在公告欄裏，誰都可以記下來，造謠誹謗。”他看了一眼小桃，“我的確開過飛刀，但我註冊醫師自己註冊多點執業，並且會在手術前與患者和機構商定分配方案，給我所在的醫院和患者出具票據。”

張醫生的話可以說天衣無縫，現在的證據只是被騙人的一面之詞，不能算是證據確鑿。但如果這個人一直不出現，小桃的清白就無人可以證明。

事情陷入了僵局。

但在第二天，小桃卻接到了被保釋的通知，她可以回家了。原本已經絕望到極點的她，突然接到這個消息，有點難以置信，直到女警將她送出警局，她才徹底地相信。

大中午的，她蹲在馬路牙子上，失聲痛哭了起來，就在一個小時之前，她還以為自己又要入獄，已經開始絕望了，沒想到居然出來了。

她知道一定是周曉幫了大忙，便打電話給他，但無人接聽，發短信給他，過了好久才回覆，他說自己已經回s市了，可能不會再來她的城市。

這個答案她幾乎是料想到的，所以沒有多驚訝。她就是一個麻煩精，自從遇見周曉，就一直麻煩他，先是讓他動用關系替自己查資料，又告訴他自己差點被侵犯，後來還被抓進警局，這樣的姑娘誰會喜歡？就連她自己都討厭自己，怎麽那麽多事。

盡管這麽想吧，她還是想當面對他說聲感謝，即使對方不在意，也是要說的，否則心裏總覺得過意不去。她買了去往s市的車票，中午就到FD大學門口。

她打電話給周曉，但他沒有接電話，她只能到男生宿舍樓下去等他。一直等了兩個小時，也難怪，現在已經是暑假，很多人都回家了，只有暑假打工才會留在學校，其他人可能都回老家或者外出旅行了。

以周曉的家境，他可能並不會待在學校，小桃也只是碰碰運氣。中午的陽光炙烤著大地，小桃躲在陰涼處也已經汗流浹背，她在火車上的時候已經想過可能見不到周曉，就寫了一封自薦信，希望宿管阿姨能交給他。

她把信交給阿姨，就走出了宿舍樓，迎面就看見一對男女在親吻告別，她來不及躲，就與轉身進來的男生迎面遇上，那人不是別人竟然是鄭浩。兩人尷尬地左右躲閃，卻還是面對面了。

“你來找周曉？”

“嗯，他不在學校嗎？”

“他出去旅行了，估計有段日子才會回來，你如果有事兒我可以代為轉達。”

“我沒事兒了，你忙吧。”小桃的話語極其平靜，兩人機械地對話，都沒有多走心。

鄭浩往前走了幾步，轉身說：“你和周曉在一起了嗎？”

小桃停在原地，說：“你不要開玩笑了，不是誰都可以擁有幸福。”

不知為何，她鼻子一酸，有點想哭，就在不久前的記憶裏，鄭浩還擁著自己，在高中的監控死角親吻，而如今，卻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一位漂亮的女大學生在眾人面前高調相處，自己終究是那個不能出現在光亮處的女孩，註定一生晦暗。

“我希望你可以幸福，但有些事不要太執著，我怕你會受傷。”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會癡心妄想的，這次來，只是想向他表示感謝，既然沒見到，我就不會再來打擾，你幫我轉告一下吧，謝謝。”

“好的，但，對不起。”鄭浩說。

“沒有什麽對不起，我們都長大了，該承受一些東西了。”小桃說。

“你能這麽想，我很高興。”他的語氣有些釋然，“你父親身體怎麽樣了？”

“不久前已經去世了。”

“對不起。”他又問，“你現在怎麽生活？”

“打些零工吧，勉強維持開銷。小凡馬上要讀高中了，想為他攢些錢。”

鄭浩幾句不痛不癢地詢問，很快就結束了，他們尷尬地道別後，就各自回去。走在炙烤的柏油馬路上，小桃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好像從來都沒跟鄭浩提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除了她進監獄，上了社會新聞這件事之外，她把自己最美好、最正面的一面都給了鄭浩。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情，但她總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鄭浩也是在她住進監獄之後才對她態度大變的，或許他也覺得小桃是美好的，容不得一點瑕疵。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響起，她慌忙打開來看，只見周曉終於回覆了她的消息，約她去學校外的咖啡店見面。她到的時候，周曉已經在卡座上若有所思地坐著，面前的一杯咖啡上的提花還很完整，是一只奶兇奶兇的老虎。

他看到小桃過來，忙叫服務員點餐。

“你不用管我，我坐坐就走。我這次來是想向您表示感謝，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那就杯清水，要個小蛋糕，你看起來有些低血糖，人也沒什麽精神。”

等待的時候，氣氛很奇怪，周曉不再像從前一樣愛說愛笑，而是低垂著雙眼，端起面前的咖啡，嘬了一小口，還有些燙嘴，就放了下來。

“你不用感謝我，要謝就謝楊叔叔，最後，還是請他幫的忙。”

一提到這個名字，小桃就像見到鬼一樣，但周曉的態度卻讓她隱隱有些不安。

“你還在懷疑我做了這件事對嗎？”

周曉沒有回答。

“楊叔叔與我父親已經認識20年了，相比之下，我應該更信任我的親人。”

心仿佛是被揪了一下，她好希望四周高聳起墻壁，將自己包圍起來。

“如果可以，你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嗎？”

“那天離開警局，我心急火燎，馬上聯系了我的父親。他說事情發生在醫院附近，可以找楊叔叔幫忙，當時我猶豫了一下，但一時不知道去找誰。耽誤之際，還是想要把你救出來，所以我就去找了楊叔叔。楊叔叔沒有多說什麽，讓後勤的工作人員將醫院周圍所有可檢測到的攝像頭都調了出來，一一查看，終於在拐角處查到了出租車的車牌號。”

他小心地觀察著小桃的表情，繼續說：“車子是司機從出租車公司租來的，那個男人已經跟著這個老人很長時間了，所以跟你沒有什麽關系。他也不認識你。”

“謝謝你幫我做了這些，我還想著怎麽報答你，你就離開了。”

“你不想繼續聽下去嗎？”他擡頭看了一眼小桃，又迅速低下，眼神裏竟有些許厭煩，小桃希望是自己敏感了。

“我想。”

“事情解決之後，楊叔叔把我單獨留下，他問我是不是喜歡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擡頭，“我說有一點喜歡。楊叔叔說，你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你還在他所在縣城的房子裏住過一段時間。”

“是的，高考之前的一段時間我住過。”

“也就是說你們早就認識，還很有可能住在一起，那天你在酒店為什麽還自稱自己差點被侵犯？你們不應該早就已經發生過關系，你情我願嗎？”

“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嗎？”小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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